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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女子慢慢转过身来。她的脸已经有一半不见了,不是被毁容的那种消失,而是像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字迹,正在一点点地从存在中抹去。剩下的那半张脸上,唯一完整的眼睛正用一种超越人类情感的平静注视着医生。
我正在变得更好,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痛苦正在离我而去。
科瓦廖夫想要伸手抓住她,但他的手指却直接穿过了她的肩膀。那感觉不像是穿过空气,而更像是穿过一段正在播放的、关于娜杰日达的投影。他的助手,那个三天前还会因为打翻药瓶而惊慌失措的姑娘,此刻正在变成一段被删除的记忆。
你必须抵抗!科瓦廖夫几乎是在尖叫了,想想你的父母,你的童年,你第一次来月经时的恐惧!想想所有那些让你成为你自己的东西!
娜杰日达剩下的那半张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——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微笑的话。她的嘴唇已经消失了,但那种愉悦的表情却依然存在,仿佛已经超越了肉体的限制。
那些都不重要了,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,他们说得对,忘记就不会痛苦。我们都会有幸福到想不起对方的那天。
然后,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,娜杰日达·斯维特兰娜·沃尔科娃彻底消失了。科瓦廖夫站在空荡荡的诊所里,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是斯塔罗耶镇最后一个还记得自己名字的人。
忍冬山上的修道院在一个月圆之夜发出了光芒。那不是普通的火光,而是一种介于蓝色和绿色之间的诡异光芒,像是腐烂的铜器上长出的铜绿。镇上的居民们——那些还剩下足够意识的人——纷纷走出家门,朝着山顶走去。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,像是被同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。
科瓦廖夫躲在自家窗帘后面,看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。他注意到这些人的影子变得异常修长,而且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,在雪地上扭动挣扎着,仿佛想要逃离主人的身体。更可怕的是,有些人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了,而他们的主人却依然在行走——或者说,被行走。
镇长索科洛夫站在修道院门前,身上穿着一件科瓦廖夫从未见过的长袍。那袍子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化的深紫色,有时像是干涸的血迹,有时又像是腐烂的李子。他的头上戴着一个用荆棘编成的冠冕,那些荆棘正在蠕动,像是活物一般啃噬着他的头皮。
欢迎,我的孩子们,索科洛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,传遍了整个山谷,欢迎加入永恒的遗忘。
修道院的大门缓缓打开,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。科瓦廖夫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,那不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,而是来自某个更加古老、更加邪恶的地方。他看到了——或者说,他以为自己看到了——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。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状,时而像一团翻滚的乌云,时而像一堆蠕动的蛆虫,但无论如何变化,它都散发着一种纯粹的、绝对的虚无感。
镇上的居民们开始唱歌。那是一首科瓦廖夫从未听过的圣歌,旋律优美得令人心碎,但歌词却完全由无法辨认的、介于咳嗽和啜泣之间的声音组成。随着歌声的响起,人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——他们的皮肤变得越来越透明,骨骼变得越来越纤细,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了某种介于玻璃和雾气之间的物质。
科瓦廖夫意识到,这就是勇敢道别的真正含义。不是与过去道别,而是与存在本身道别。斯塔罗耶镇正在变成一个大型的、集体性的自杀仪式,而参与者们却把这当成一种救赎。
在娜杰日达消失后的第七天,科瓦廖夫收到了一封匿名信。信纸是用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材料制成的,触感像是人类皮肤,但更加冰冷。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用颤抖的手在极度痛苦中写下的:
医生,如果你还想拯救什么,就来老墓地。带上你父亲留下的东西。——一个还记得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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